1973年我们汽车营在陕南修建襄渝铁路,我们连有80台日本五十铃
前日我问战友:“帅海龙副营长境况如何?”回答是:“走了”。我一听,一下黯然伤神;久久不能平静。热泪盈眶之际,笑呵呵的帅海龙副营长又跃然眼前……
帅副营长原来是国军的兵,就是俗称“国民党军队的兵”,他的部队是起义了?还是投降了?还是被俘虏的?还是逃脱的?不得而知也无人敢问。我知道,他参加过抗美援chao战争。是个开“嘎斯(苏联车)”的老司机。我们汽车营的营长任增奇在1964年的军衔是上尉(我见过照片),而帅海龙在1964年却是少尉。可见“资格老、兵龄长”没有用……
但是,帅副营长非常和气,或者说是:色厉内荏;他其实爱护每一个士兵。
一,他为什么管你叫大爷
1976年,我和帅副营长一起去陕南镇巴县接新兵。新兵没来,我们开始住在一个大庙里。后来我们转到镇巴县木材厂仓库。新兵分成两部分,一个连是河南兵,他们住在大庙里。还一个连是成都兵,他们住在镇巴县木材公司的仓库里。当时,我们每一天的伙食费是五角七分。也就是天天清水煮萝卜、南瓜煮白菜;很少有肉吃。
新兵没有来,我们汽车营各连抽调的老兵都集中在大庙住。在庙里的时候,我认识一个地方的厨师,他同时是一个优秀的猎人。新兵没来,要等一个月,天天无事可干,就无事生非。厨师老聊打猎,海阔天空,鱼翔浅底,深山老林,虎豹豺狼,引起我的兴趣。有一天,我对厨师说:“你带我去打猎?我们打些什么鸡鸭鱼肉的,大家也可以改善伙食好不好?”
厨师是我朋友,他立时眉飞色舞:“你悄悄地带上一把枪,我也带上我的土枪?”
我说:“成!不过,不能让我们头儿(帅副营长)看见!那老家伙肯定不让!”
厨师说:“行!明天,星期天,放晴!你带上水壶,我带上干粮,咱俩出发?”
星期天,东方一抹鱼肚白,按照约定,厨师悄悄地先走了,我们外边集合。——没有人管他;他是老百姓,随便。而且,40多年前根本没有什么“保护动物”的说法。——由于新兵没有来,所以,我们老兵也就稀松平常,自觉遵守内务时间即可。
我悄悄带了一把“56式半自动步枪”,这枪不先进,可是很准,稳定性也好。56式半自动是苏联SKS半自动步枪的仿制品。为中国人民解放军第一支制式列装的半自动步枪,和56式班用机枪、56式自动步枪统称56式枪族。用7.62毫米子弹。我用她参加射击训练从来是优秀!准!稳定!老枪!听说第一次世界大战中欧洲战场上的军队就使用过这种枪。
我们清晨出发,厨师带我去爬山,他说,这一带有“麂子”,好吃!那么,麂子是什么样的动物呢?厨师告诉我:麂子,像鹿,群体活动。成体嘛,小的30斤,大的50斤左右。麂子体长75~115厘米。腿细而有力,善于跳跃,皮很软可以制革。通称的“麂子”,因其天性胆小,有点风吹草动就反应过激,跳崖、撞岩,什么都干!厨师说,中国分布有三种麂子,分别是黑麂,赤麂和小麂。陕南大巴山中的麂子多黄色的赤麂,因为,大巴山的冬季多黄色植被。
厨师强调:我会做麂子炒青蒜!——那叫一个香!——我们还能把麂子肉卖钱!
我一听就不干了:如果真是打到麂子,咱们当兵的大伙儿还吃呢!不能卖!
厨师带我翻山越岭,不到两个时辰,就累得我死去活来。他介绍:深山出俊鸟,平地出野驴,我们大巴山脉的野鸡好吃!但是,肉质坚硬,她不比家鸡,她要飞,她要躲避豺狼虎豹的袭击。所以,她的肉很硬,都是肌腱。但是,老话儿说:“宁吃飞禽二两,不吃走兽半斤”——我会“垮炖”,我能让野鸡肉松软香甜。
厨师看我累得不知道东南西北,又开始做我的思想工作:明清朝代时,这里盛产华南虎!此时此刻,大巴山脉盛产豹子,他们动作敏捷,是大巴山脉的森林之王。现在,陕南的山里盛产野猪!——乡亲们最仇恨她们。她们时常像日本鬼子一样潜入村庄,大吃大喝,糟蹋老百姓的农作物……
我累死了,拉不开栓,迈不开步,走不动路,爬不了山,登不了坡,最关键的是水早就喝完了!嗓子冒烟,说话困难。这时候,无论厨师编出什么动人心魄的故事都感动不了我!——我要喝水!
厨师想了想说:“山泉可以喝!清冽甘甜,沁人心脾、感人肺腑,舒心活血,肝胆照人。”
于是,他带我走进密林深处攀爬。——我听到了山泉那可爱的吟唱:“哗哗哗……”
我终于走到山泉跟前,俯下身去,沁人心脾!再洗一把脸,哈哈!那个爽呀!
五六式半自动步枪是原苏联SKS半自动步枪的仿制品
忽然,我发现不对!这自上而下的哗哗山泉中怎么有红色的水!——这是动物的血!
我和厨师顿时紧张起来,我们沿着山溪攀爬而上。我们都不说话,我们一个劲地往上登、手脚并用!我们要一看究竟!——血水越来越多!整个溪流的一侧变成了红色!
我把手伸进溪流的血水里!血水的温度和溪流的温度一样。但是,冲下来的还有一块一块的头皮!——这是人的头皮!上面还有黑色的头发!恐怖!鸡皮疙瘩!打冷颤!
看到头皮就让人毛骨悚然了。我在自上而下冲下来的溪流中找头皮,找到七、八块!头皮大小不等,小的有火柴盒大,大的有肥皂盒大小。头皮上的头发呈黑色,头皮有三、四毫米厚,头皮里面是白色的脂肪层。可以认定:死者是一位年轻人,生前健康,头发有两寸长,说明这人属于风流倜傥类的小帅哥。他的头皮是受到柴刀一类的重器,一下、一下砍下来的;而且,斜着用力,东北人叫“削”。我拿着几块尚有鲜红血迹的头皮对厨师说:
“——是仇杀?凶杀?械斗?是为争夺女人的残杀?为何有此凶残的杀戮?”
厨师也紧张,他端起土枪,左手食指放在嘴唇上,让我静音。
曲径通幽,我也端起枪,往四处观察,看看有没有什么人物出现。
我们肯定不怕!我们有枪!耳边只有“哗哗哗”流水声、风声,四处死一样的幽静。
“啼嗒”一声,我轻轻地把子弹上膛!再“咔”的一下上上刺刀。
有没有人“赤条条的轮两条大板斧杀将入来?”我们不知道,我们必须有准备。
“——奇怪呀,这人什么样?还喘气吗?我要去看看!”厨师也同意。我们端着枪,再往密林深处、山溪前面攀爬。我们知道,深山老林之中,密林深处之际,也有数双眼睛在注视着我们。
“哗哗哗……”的溪水间是奇峰怪石,我们在那里终于见到了死体!
他是被五六根劈开的碗口粗竹子捆着,像一把筷子中间捆一个更粗的东西。他的头已经被重器砍得面目全非。我摸他的身体,像流下来的溪水一样冰凉。厨师评论:
“这样捆人,可以像扛一根木头一样,把人从山下扛到深山老林里。这样捆人,就是猛张飞也是束手就擒,睁眼等死。——光捆住手脚,这人还是可以翻滚,甚至是跳跃的。”
“像不像贪官污吏被老百姓仇杀?”我一边扒拉溪水中的死者一边问厨师
厨师似乎不敢看尸体、为恐避之不及的样子:“贪官污吏谁敢杀?衙门就是他的家!”
我责备厨师:“——你倒是看看呀(尸体)!他吃不了你!”
厨师勉强一瞥:“农民,你看那破衣裳。还贪官污吏呢?——屁!”
山风吹来,万物摆动,树叶“哗哗”地响成一片,似乎有人在林中移动……
大巴山脉,是中国陕西、四川、湖北三省交界地区山地的总称。东西绵延500多公里,故称千里巴山。简称巴山。大巴山脉同时也是嘉陵江和汉江的分水岭,四川盆地和汉中盆地的地理界线。我们铁道兵开始修建“襄渝铁路”就是在大巴山脉里出出进进。我们铁道兵六师后来转战新jiang的“南疆铁路”;——哪里艰苦哪里安家,是我们铁道兵的生活宗旨。
我想,这深山老林、人间罕至的曲径幽处,如果不是我口渴也不会来,也见不到这景。
在北京这样大城市人口密集,少见这种杀人越货。但是,各种各样的刑事案件、杀人犯罪案件也是有的。
我对厨师说:“这事儿招惹是非,咱俩下山,不打猎了。……今天的事情,千万别漏!漏了的话,会追究我擅自携带枪支外出的责任;我偷偷带枪出来打猎是要给处分的。”
厨师拍胸脯说:“——打死也不说!我进过县大狱,那里面……。所以,坦白从宽、抗拒从严、顽抗到底,死路一条;应该是:坦白从严、抗拒从宽、顽抗到底、活路一条!”
我一下来了兴趣:“你进去过?——为什么?县大狱里有老虎凳么?”
厨师推三堵四不愿意说。我启发他:“我也进过监狱,西安的,犯人穿一半黑、一半白的监服。——怕他们跑。我在新jiang也进过狱。那里都是重刑犯,脚镣……。他们都是杀人放火、奸尸投毒的重罪。我是士兵,执行命令,开车进去拉东西……”
我相信厨师是遵纪守法的公民,他是有分寸的人。他也同意“不声张”就是保护我。
沿着奔腾不息的山涧溪流旁边的奇峰怪石往下走,就到了渐进平原的地区。我回首张望,高山峻岭之间缠绕这白云,刚刚起码攀登了海拔700公尺的落差!解放鞋快坏了,军裤上满是下山被荆棘挂的口子。
我们走在山与山之间的河流旁。河里的水由于落差湍急而下,白浪滔天、声音震动,像万马奔腾、像万鼓擂动。
突然,厨师拉住我,大叫:“麂子!”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,河对面的山上是郁郁葱葱、山林茂密、灌木丛生……。微风荡漾、万物摇摆——连个屁也没有!
厨师固执,他说:“有!你看!”我顺着他手指的方面望去,对面山上那郁郁葱葱之间似乎是有什么东西在动。我瞪着眼睛看了一会儿,确实是有东西!不是风!
厨师犹豫,踌躇不前:“不像是野猪,野猪生性急躁,安稳不了三分钟,像是麂子!但是,这麂子通常都是三、四只,四、五只一起行动哇!看样子,对面只有一只麂子,而且,对面的麂子不小,体重起码在50斤上下!她好像是病了……”
他用手指:“你看,这麂子移动时,她周边的灌木丛都在动!这可能是一只老麂子!步履维艰?老态龙钟?磨磨蹭蹭?或者,是受伤了?”
我说:我给她一枪?万一打中,咱俩淌水过河把她扛回来?厨师说行!
我目测一下距离:330米到380之间。我定好标尺,瞄准,屏住呼吸,击发。
“——啪”清脆的枪声在群山中回荡:“——啪”、“——啪”、“——啪”……
突然,在对面山上类似麂子移动的灌木丛中站起一个老头儿!他背着竹篓,有白色的胡子!他一边摸脑袋一边四处张望。——我的天呀!我和厨师不约而同地双腿发软蹲了下来,我们不能让老头儿看见我们!我们的前面也是郁郁葱葱的灌木丛,可以隐蔽。
——我的心脏呀,快跳出来了。我大骂厨师:“——你大爷的!什么老麂子?!老态龙钟?分明是个老头儿!都是你带我出来!幸亏老头儿没有事儿,这万一有个三长两短的,我不进县大狱了?!”
厨师一直抓头发、东张西望;他也感到万幸,他嘿嘿笑着说:“老头儿没事儿,——他走啦!哈哈!——再有,咱们俩说清楚!不是我要带你出来,是你自己要求我带你出来的!”
——这小子现在就在分清责任,看来是进过县大狱!而且,是老油条了!
夕阳西下,树林中鸟鸣一片。我们俩潜回大庙时又互相叮咛:
“——坦白从严、——抗拒从宽、——顽抗到底、——活路一条!”
厨师握着我的手叮嘱:“你千万别对朋友说:我只告诉你一个人!下场嘛……”
我一下顿悟:厨师肯定进过县大狱!而且,是自己漏的风!……
这一夜,翻云覆雨睡不着,白天的事情整个一个电影回放;吓死人啦。
朦朦胧胧,一会儿是密林深处、怪石林立的山溪中的那个小伙儿,他被劈开的竹子捆的像一把大筷子;他的双脚没有捆!我还摸过!惨白、冰凉!——于是,这把巨大的“筷子捆儿”就在我床边来回蹦,黑灯瞎火的,——还静谧无声儿!我一下惊坐了起来。
我吓得心脏砰砰地跳,我摸他的脚时都没有这样跳过……!
我揉揉眼睛,——是幻觉!唉……,——没人。还是睡觉。
登了一天山,累得死去活来。我又朦朦胧胧地进入了梦想;一会儿,黑灯瞎火的大庙里,白胡子老头儿又来了!夜黑风高、伸手不见五指!——他就蹲在我的床前!我一下坐了起来!我说:“——大爷!您回去睡觉吧!”白胡子老头说行。我刚刚躺下,他就站了起来!像白天枪响以后一样!我哭了,我说:“大爷!我把您当成麂子啦!可是,我没伤着您哪!您下次千千万万打个红旗再去山中采药;要不,再有一人把您当成麂子,那可就悬啦!”
白胡子老头儿又蹲下了,就在我的床头儿。他念叨:“我正在挖草药,好换一点钱,我孙女上小学要用钱……”这回,我真正哭了,我感到对不起老头儿……
我迷迷糊糊地要睡着,老头儿又站起来了!和白天一样!——我的天呀!……
第二天清晨,我和厨师就互相叫“大爷”了;我们拱手:“——您是我亲大爷!”
帅海龙副营长看出其中端倪,他摆出一副很关心人的样子,微笑地套磁:
“我说方军哪,怎么魂不守舍的样子?这两天没有什么事吧?”
我说:“没有事儿,我表现好着呢!您看我有什么事吗?”
帅副营长把脸一沉,说:“厨师为什么管你叫大爷?为什么不管我叫大爷呢?”
我申辩:“他想找一个北京的大爷,因为北京人帅。像您这样的河南人,又胖又矮……”
我看帅副营长浓眉倒立要生气,我急忙改口:“报告副营长!他说先找一个北京大爷,再找一个河南大爷……”
帅副营长真生气了:“你这小子肯定是干坏事了,你不坦白我也知道!有人看见啦!”
我急了,脱口而出:“我不就是想改善一下我们官兵的……”——我突然惊醒,我差一点说错啦!差一点漏!(差一点说成改善我们官兵的伙食嘛!)帅副营长紧急跟上:
“——改善一下我们官兵的什么???”——他的眼睛瞪得像铃铛。
我说:“帅副营长,您别瞪眼睛好不好?吓着我!我是要改善我们‘官兵关系!’”
帅副营长瞪着眼珠子看了我半天,自言自语:“你小子,有事儿瞒着我……”
当天,我就开始好好表现!我打扫大庙的卫生、扫地。我给战友洗被子、洗袜子……
我确实受到了惊吓,谁一生在一天当中遇见两个让人魂飞魄散、瞠目结舌的事情呢?我要通过双手的勤奋劳动,努力忘了她;以掩饰自己的惊慌失措。
帅副营长又找我:“我盯你半天儿了,你是有名的懒蛋!为什么突然一反常态给战友洗被子、袜子?——战士们告状:说你把被子、袜子在盆里涮了一下就晾上了,怎么回事?”
我说:“帅副营长呀!那位战友天天画地图!(尿床)。他晾晒被子的时候,还把尿湿的朝里晒,骚气哄哄的。至于在盆里涮一下就晾上,不是您说的要‘一水为净’嘛!”
帅副营长大怒:“我什么时候说过‘一水为净’?——你瞎编!”
我说:“再说帮助战友洗袜子。那个兵的袜子奇臭!他的袜子数日不洗就能‘立正站着’!他的袜子只要往屋当间儿一站,——喝!满屋子的蚊子都不叮人了!”
帅副营长一边看我胡扯一边冷笑:“——欲盖弥彰!——转移视线!——为了打鬼借助钟馗!——王顾左右而言他!——管丈母娘叫大嫂子!——管小姨子叫大叔!——管棒碴粥叫胡辣汤!——你小子肯定有事儿!”
二,帅副营长摔了我的油灯
帅副营长是右边那位,他可是1948年的国军!1950年他就驾驶卡车驶过鸭绿江大桥了。如果现在说,他是少校,我是下士。照片拍摄于1973年,地点是大巴山脉。
我在新兵连当班长,长这么大,这是当得最大的官。新兵连也是军营,每一天21:00熄灯。于是,我找了一个煤油灯;就是有个五寸长玻璃灯罩那种。我天天晚上看书。新兵们当然不敢管我。
有一天吃饭时,我看见帅海龙副营长盯着我看了一眼!——有事儿!我警惕了。
晚上,我知道帅海龙副营长可能以查哨的名义找我的麻烦,老子偏偏不点煤油灯看书!
帅海龙副营长查哨时我知道,他走了我才翻身起床,点着煤油灯看书。哼——,你个老家伙!哈哈——。谁知话音未落,黑暗中有人向我走来!由远而近,大步流星!
万万没有想到,这帅副营长杀了一个回马枪!他几步走到我的床前拿起煤油灯,又融进黑暗里;他走出我们排的寝室,“啪”的一声,就把我的煤油灯给摔了!
国民党吧?国民党军队的老军人就是这样不讲理!得,没有办法,睡觉。
三,这一回我非给你一个处分
2018年4月16日北京兵和成都兵汇聚一堂,欢声笑语,回忆40多年前的战友情。
这些战友中有副连长刘奇君,有小提琴手余兴权,有北京兵李老祸,秦乃昌……
这些人是被社会遗忘的英雄,他们曾经是我们国家建设的栋梁、我国铁路的建设者
新兵连最后一个训练科目是:“紧急集合”。我和老兵们商量好,什么时候找新兵们的麻烦;这紧急集合就是找人麻烦。夜深人静、万籁俱寂,我悄悄穿好军装,拿上枪,蹑手蹑脚地摸出去和几个老兵偷偷站在木材厂前面的马路上。我深吸一口气,子弹上膛,冲着天“啪——”开了一枪!
夜深人静,这一枪声足能让人心跳加剧、老泪纵横。同时,我用吃奶的力气大喊:
“——紧急集合!”
新兵们都是成都城市兵,一个比一个贼。他们说:“我们一看方班长撅屁股就知道他要拉什么屎!”黑灯瞎火的,我一摸出去,他就开始穿军装、打背包、背上冲锋枪、半自动。
我一喊,百多人不一会儿功夫就整齐划一,集合完毕。
我讲话:“——科目!——稍息!今天大家表现很好!听说南京军区英雄团特务连紧急集合用一分钟呢!可我们铁道兵的新兵连只用了30秒!——‘紧急集合’是新兵训练的一个科目,我们是汽车营,分五个连队有550辆各国汽车。接下来,大家从新兵连还要到汽车训练队学习!希望大家保持我们新兵连的过硬作风,好好学习,建设祖国。”
最后,我宣布:“解散!”
第二天一早,镇巴县供电局找来了!“你把我们供电的线路打折了!”
我刚要“赖”,人家把证据摆在我的眼前:“看看吧!8毫米直径的电力动力线被你们打折了,这是子弹打击到电线时产生的‘冲击切割力’后造成的!”——人脏聚在,我傻眼了。
镇巴县供电局的同志们很好,他们说:“——我们要拥军,——你们要爱民!以后再训练,你们到深山老林里去开枪成不成?”
一会儿功夫,帅海龙副营长一脸的庄严肃穆来了,他的皮鞋“咔咔”响:“方军!这次惹事了吧!人脏聚在!事实清楚!百口莫辩!我要在军人大会上宣布给你一个大处分!”
这还不解气,帅副营长的嗓子里还冒出一个声音:“——哼!”
我嬉皮笑脸地对老领导、老长官说:“嘿嘿!——帅副营长!别给我处分呀!将来回到北京我还要找对象呢!您这不是挖了我们家老根儿了吗?”我嬉皮笑脸地对老上级说:“再说了,人家镇巴县的供电局都说,——没事儿!以后,到深山老林去开枪。这不就完了嘛!”
帅副营长不信,他去供电局抹稀泥去了。我知道他色厉内荏,保护自己人。
四,我们的猪瘦啦,可我们的方军却胖啦!
我在解放军时期的驾驶执照一页
帅海龙副营长给我起来几次外号,我都记着呢!一次,是我们铁道兵二百多人体检,往空军送飞行员,只有我一人体检合格。开欢送会的时候,帅副营长说:“以后,你不叫方军,叫空军。以后,常常回老部队看看我们啊!”——我感动得差一点哭了。
空军伙食好,一顿饭8个菜,吃的我天天拉稀。不到两周,空军一看:“——孺子不可教也!”他们派了一辆吉普车又把我送回铁道兵。
帅海龙副营长看见我就来气,他四处说:“看看这蔫头耷拉脑袋的方军,我早看他当不了空军!他只能当细菌!”他还不嫌解气,加上零碎:
“——细菌!给我们陆军丢脸!给我们铁道兵丢人!——啐!”
部队在西安驻勤时,养了一头猪,这猪体重120斤,体长1米2.正是毛头小伙儿“胡吃闷睡火化石”的时候,战友们讲,这是“育肥期”,只要吃就能长肉。过了“育肥期”天天吃饺子都不成。我坚决要求去喂猪,原因是这样的:
我们汽车排30辆汽车,人员有50,我们住在西安“东方机械厂”,旁边有“华山机械厂”、“黄河机械厂”和“秦川机械厂”,这些都是军工厂。我们“东方厂”生产炮弹头的零件。所以,我们天天睡在成箱的炮弹头上。这些炮弹头里没有火药,只有机械设备,像钟表的零件,可以调整。比方,炮弹射击先把击发装置定在3分钟;炮弹打出去,在空中飞行三分钟,落地一瞬间,在空中爆炸。这样可以发挥炮弹在爆炸瞬间所产生的更大的杀伤力。
40多年前的军工厂当然条件不错。比方,华山机械厂就有游泳池,和北京的标准游泳池一样是50米乘25米的。我要求喂猪,就是因为这个游泳池!——喂猪的空余时间多,可以自主支配,可以去游泳呀!
每一天,战友们吃饭,我都等着剩饭、剩菜。这样,猪食不就有了吗!
我们的猪年轻有为,它只要是看见人,就天天站在猪圈里大叫:
“(翻译成中文是)——啊呀!——饿死我啦!我一个人可以吃你们一个排人的饭量!”
我每一次看见猪都威胁它:“再叫就揍你!猪圈离营房一百多米,谁也听不见你叫!帅副营长也听不见!所以,叫了也白叫!看我怎么揍你!”——一边说我一边挥挥棒子。
猪,听得懂我的话,它马上老实巴交起来,不但俯首帖耳,还摇尾巴以示友好。
可是,我刚要走,它又站起来,扒在猪圈墙上大叫:“——啊呀!饿死我啦!……”
我不管,我还游泳去呢,等我回来再给猪找吃的东西。
没过几天,帅海龙副营长在军人大会上双手叉腰讲话:
“——我们的猪,瘦啦!可是,我们的方军,却胖啦!我宣布……”
我当然是被开除了“猪倌”的官籍,又给老兵赵志友当助手开车去了。
其实,开车更好!我们天天去西安市监狱拉砖,被判处徒刑的犯人们都管我叫:“方政府”。您如果行刘,被判处徒刑的犯人们就管您叫“刘政府”,以此类推!——这是不是比喂猪更好的工作呢?整个一个大千世界呀!而且,犯人们看见我就喜笑颜开像看见亲人一样!
40多年过去了,我也变成老人了。我常常怀念我的老上级、老长官帅海龙副营长。听说他“走了”,我感到心痛;但是,我不还活着吗?我活着,帅副营长就活在我的心里。
有一天,我和帅海龙副营长会在天堂汇合,他,还是我的老上级、老长官。
——帅海龙副营长,我给您敬个标准的军礼吧?
中国作家协会作家 方 军